4 o8 I6 ^; A* q) C4 G% i% \
原标题:沙孟海评点明清二十二家
9 E- w# k- {, a/ `$ Y9 Z1 G* |) f9 D- G* p
+ W* n. X H3 ^9 R+ b 书法大师沙孟海先生,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在古典文学、古文字学、金石考古等方面都有卓越的贡献,尤以郁勃飞动的书法艺术,雄视书坛,驰誉海内外。沙孟海原名文若、号石荒、沙邮、兰沙,浙江鄞县(现宁波市鄞州区)人。历任浙江省博物馆名誉馆长、浙江美术学院终身教授、浙江大学名誉教授、杭州大学兼职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主席、浙江考古学会名誉会长、西泠印社社长。有关书学的著作主要有《沙孟海论书文集》、《印学史》、《中国书法史图录》《沙孟海书法集》、《兰沙馆印式》等。
7 r, O" J! ] x3 G 沙梦海在其书论名作《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英才早发,视野笼罩了碑学和帖学两个领域,没有屈从于当时以及之前片面重视碑学的风气,可谓现代以来碑帖结合的思想先声,颇值得研读。并且,在其中他点评董其昌、刘墉、包世臣等人的话,实在让人心有戚戚焉。 / y" o: ` h5 V/ Q+ U
1.董其昌
9 F7 [' t0 r9 p0 f* y 董其昌晚年还值着崇祯的时代,当崇祯元年,他已有七十四岁了(后九年卒)。他的字是远法李邕,近学米芾的。明末书家邢侗、张瑞图、董其昌、米万钟并称。他的造就本也了不异人,可是他后运好,作品为清康熙帝所酷爱,一时臣下,如蓬从风。自来评董字的,大抵言过其实。梁巘说他“晚年临唐碑大佳,然大碑版笔力怯弱”,这话比较公允些。最说得恰当的是康有为《书镜》:香光俊骨逸韵,有足多者。然局促如辕下驹,蹇怯如三日新妇。以之代统,仅能如晋元宋高之偏安江左,不失旧物而已。 9 Q& l* t/ `2 l! ]& o
+ X- r: T" i% |0 I; }4 U2 \2 N3 |
董其昌作品
, Y2 T& {, E W: Z6 M+ l9 j 明季书学极盛,除祝允明、文澂明年辈较早,非本篇所能说及的外,余如张瑞图、孙克弘等,并不在董其昌下。至于把董其昌去比黄道周、王铎,那更是“如嫫对西子”了。艺术的真价值是一个问题,作者名望的大小又是一个问题,本不能相提并论的。 ) E# Z+ G, I2 [. A5 u! L. \4 R
2.王铎 , U8 o8 Z$ e+ l, e/ Z9 X
一生吃着二王法帖,天分又高,功力又深,结果居然能够得其正传,矫正赵孟頫、董其昌的末流之失,在于明季,可说是书学界的“中兴之主”了。他的作品固然流传很多,我们只要翻开他那部《拟山园帖》就可以概见他这副优越的本领。历来论艺事的,并注重到作者的品格,王铎是明朝的阁臣,失身于清朝的,只这一个原因,已足减低他的作品的价值好几成。随后还有人刊行《明季十五完人手札》,那部《拟山园帖》,怎不要对之汗颜呢?所以我说,假使他也跟着这十五人中的几人同时上了断头台(其实这十五人中有几个是不曾研究过书学的),他的声价,自然还要更隆重些。
& h9 ? G8 U% T) [3 k
: @, t5 `6 X4 \- g) q5 p 王铎作品
' G* n5 i" Q" O/ m* m+ Z* B( e 3.黄道周
( w: {) O* F3 E3 z4 ? 明季书家,可以夺王铎之席的,只有黄道周。黄道周学问品格,皆第一流。他对于书法,要在二王以外另辟一条路径出来。他大约看厌了千余年来陈陈相因的字体,所以会发这个弘愿。我们看了郑枃的《书法流传图》,便见到羊欣、王僧虔以下的历代许多书家都是王羲之一本相传的。王羲之的字,直接受自卫家,间接是学钟繇的,图中对于钟繇系下,除却他的儿子和外甥外,更没有嫡传的人。黄道周便大胆地去远师钟繇,再参入索靖的草法。波磔多,停蓄少;方笔多,圆笔少。所以他的真书,如断崖峭壁,土花斑驳;他的草书,如急湍下流,被咽危石。前此书家,怕没有这个奇景罢。
. d; {4 m& j, ]+ s% A 黄道周作品 # q6 b0 [8 P3 W
4.倪元璐 6 U! N) ]; p3 M( |- d
他和黄道周同时,而且道同志合,很交好的。明亡时,他们都殉国而死。他们平素为学,崇尚节概,严正之气,流露于行间字里,和赵孟頫、王铎一辈子,自然两样。倪元璐的字,用笔和黄道周方法相同,比较的有锋棱,有色泽。他们都会写字,也都会写画。黄道周字的功力较深,画的功力少些;倪元璐刚反一个面,所以倪字没有像黄字那样规模之大。
( I+ u2 ^3 b/ d0 F& q3 X0 q 倪元璐、黄道周、王铎三人,天启二年进士同年。他们在京里,相约学书,都很要好,后来便分做两路了。最希奇的是字的体制也截然两路。说艺术是人性的流露,引他们三人做例子,再恰当没有了。 0 g0 A& ?* ^# Q$ U
. b t) m3 @: g 倪元璐作品
) e* U' C6 b, Q. Q 5.刘墉
3 G( I# h5 g# t, Q6 `1 ^ 我最不相信康有为“集帖学之成者刘石庵也”这句话。刘墉的作品,有如许声价,多半是因了他的名位而抬高的(赵孟頫、董其昌等也有些这样)。他的大字是学颜真卿的,寻常书翰,只分些苏轼的厚味来,很少晋人意度,不知南海先生的话从何说起?评刘字最审当的,要推包世臣了,他在《艺舟双楫》里说:
2 q" H/ p# @3 V! V; V 诸城刘文清相国,少习香光,壮迁坡老。七十以后,潜心北朝碑版。虽精力已衰,未能深造,然意兴学识,超然尘外。(《论书十二绝句》自注)
j4 c( I5 C$ d2 m s+ `6 R 说他“意兴学识,超然尘外”是对的,说他“集帖学之成”,未免太过了。我们细看包世臣所述的他的学历,“少习香光,壮迁坡老”,少的时候,固然谁都不见得就知道走正确的路,除非是名父之子或名师的弟子;不过他到了壮年还只迁到宋人,而且已有了董其昌做垫子,叫他怎么会根本改造呢?
5 }% n" K8 _5 [ e& h 刘墉行楷书还比不上董其昌,不过他能够写大字(大字比小字写得好),这是董其昌所不能及的。他的大字学颜真卿,写得很出神,颜字是多么森严的一种体啊,出于他的手,却变成和婉通灵的一副面目了。他的结构也很遒媚,另有种意趣,不像小字的匀整乏味。后世学刘字的,只认识他那丰腴的笔子和宽绰的态度,不曾注意到结构上的错落和挪移的妙处,所以一无余味。
* R1 d5 V8 k: t$ @. X 写大字和写小字方法不同,一团团的字样,用之于大字,还不妨,用之于小字,便糟了。刘墉的大字,只靠他会挪移,会错落,小字没有这回事,所以就逊一步。人们都愁大字不易写,萧何题额,甚至覃思三日,其难可知。然而在这三百年里还有个陈鸿寿,他大字写得好极,小字比较平常。这类例子不多。 6 }# M# O% o! S7 A* V& ~( ]
董其昌的用墨,特别来得枯瘠;刘的用墨,特别来得丰肥。枯瘠之极,还有些儿清真之气;丰肥之极,可便泥滞了。有人嘲笑他的字是“墨猪”,并不过分。和刘墉同时的,有王文治、梁同书(当时称做“刘梁王”)都负盛名于一时,他们都从董字出来,写得好时的确也很潇洒,有逸气,然而总不是书学的上乘。 - H8 ?" H$ I& y& D- C. T
刘墉作品
1 o! [+ Q4 r8 l5 Z' ]6 L1 Y1 a 6.翁方纲 ! h& w9 I+ n/ t# I. I. E
翁方纲终身欧虞,谁都这样地评定他,没有异词的。现在我且把他的书法分析起来:他的用笔,完全致力于大欧的《化度寺碑》;他的布白,完全取法于虞世南的《孔祭酒碑》。说得远些,他是从《洛神赋》出来的——钟王小楷,都作扁形,只有《洛神赋》有些长形,《孔祭酒碑》纯是长形的了。王澍写这一体最好,翁方纲是用王澍的方法去学晋唐人的。 3 g1 }0 R! O! h
翁方纲的时代,谈金石的,已很多了。他对于金石学有长时间的研究,识见也广,但看他对于各种碑帖的长跋或长古(他这种古诗也自成一派),多么仔细。推为一代大赏鉴家,不虚也!他既然有了这种识见,所以就不愿意株守晋唐。他也兼写秦篆汉隶,毕竟学力多,天才少,没有什么成绩。可是那时邓石如还没有成名,海内写篆隶的,确实没有更好的人,他在北京,居然做了“书坛盟主”好多年,论其学问,确也有这个资格。
) ]: k# w0 k, ]* Y& j# w
2 Z% u9 W3 o. e 翁方纲作品
[2 r; U$ l+ F. d; \. F8 f 7.邓石如
* ?/ r* x Z; D 他生平用力于篆隶最深,比他的隶、楷、行、草都来得好,自他一出,把过去几百年中的作篆方法,完全推翻,另用一种凝练舒畅之笔写之蔚然自成一家面目。康有为说得好:完白山人之得力处,在以隶笔为篆。或者疑其破坏古法,不知商周用刀简,故籀法多尖;后用漆书,故头尾皆圆;汉后用毫,便成方笔。多方矫揉,佐以烧毫,而为瘦健之少温(李阳冰)书,何若从容自在,以隶笔为汉篆乎!完白山人未出,天下以秦分为不可作之书,自非好古之士鲜或能之;完白既出之后,三尺竖僮,仅解操笔,皆能为篆。 ! c4 Y6 o- g6 N" M: P( [
我以为邓石如的篆书仍旧继承二李的传统。康氏说他“以隶笔为篆”,实际上自汉以来篆书用笔本来有此一法。邓石如从汉碑篆额得到启发,特别是吴《天发神谶碑》用隶笔更明显。总之都是秦篆的继承者。多数人只注意中锋用笔,写得吃力。邓石如灵活运用,开个方便之门,给予后来学者很大的影响。这点确实是了不起的。学邓诸家,数吴熙载、赵之谦最有名。飘逸有余,而凝练不足,这也是自然的趋势。 ; k1 H& u- H# p' ?$ y4 {8 y5 Q
邓石如用作隶的方法作真书,真书的造就,比隶书稍逊一步。那时谈金石之学的,虽然一天天多起来,但谁有这个大力能够直接去写六朝碑呢?邓石如的真书,全法六朝碑的,因为他对于汉碑已很有根底了,趁势去写六朝碑,是毫不费力的。
5 C$ b1 @( Q0 D' C* s* R 邓石如笔力天成,这是没有异议的了。我说他真书不及篆隶的原因,只是结构上差一些——他不常作真书,真书的结构,实在嫌其太庸。然而自从他开始正式地写北碑之后,好比“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人们就有一条大路可走了。
8 Q' }/ \1 M# O& Z. R3 C 邓石如作品 ( U) d I2 U" `( `
8.沈曾植
, b8 S7 R9 v" k% T 学黄道周字的很少,我所仅能找到的,只有一个钱朝彦——很不著名的。这个人学黄道周,像是像极了,可是没有他自己的个性,且也谈不到“发挥光大”。直等到清之季年,有位大家出来了——就是沈曾植。 ' v$ h7 K; A& L. V; e- ?$ H) m
他是个学人,虽然会写字,专学包世臣、吴熙载一派,没有什么意思的;后来不知怎的,像释子悟道般的,把书学的秘奥“一旦豁然贯通”了。他晚年所取法的是黄道周、倪元璐,他不像别人家的死学,方法是用这两家的,功夫依旧用到钟繇、索靖一辈子的身上去,所以变态更多,专用方笔,翻覆盘旋,如游龙舞凤,奇趣横生。他死后,墨迹流传,售价更昂,可见时人还有些儿眼光。 6 B4 g1 Z4 s( X# D' H% z
$ x [; |& s( O4 t5 P 沈曾植作品 2 g, ^ g- Q* F; {. [% y1 i6 c/ M
9.包世臣
; h# n5 t* f8 t( k/ M# M' o* D 他的《艺舟双楫》中有《述书》上中下三篇,他自己的学程,在上篇中说得很详细。可是他生平喜大言,如云汪中《述学》稿子,经其手定,不是太不自量了吗?我们单读他论书的文章,想象到他的作品方面去,一定以为至高无上的了,其实,哪里见得!
" }# R/ T* l7 Z; ~/ y2 q 他的字取法于邓石如的多,他用邓的方法,却写北碑,也很有功夫。他对于用笔极讲究,有人讥诮他单讲究区区点画,把大的条件反而忽忘了,他实在有这个毛病。他的用笔,比邓更方,专取侧势,大约他得力在《敬史君碑》、《始平公造像》这几种,不过自己不肯明说罢了——艺术家往往不肯以真诀告人。
) s. l9 U+ [* T# R, w/ |+ P ! b4 g3 n, i r8 p, x/ ^3 F
包世臣作品
, ^0 P& R x8 b0 Q: s* u4 N 10.赵之谦
8 m% H7 [& H. w# D/ p 把森严方朴的北碑,用宛转流利的笔子行所无事地写出来,这要算赵之谦第一副本领了。他也是取法邓石如的,不过他没有邓石如那般魄力,所以他的作品,偏于优美一方面,拙的气味少,巧的成分多,在碑学界,也不能不算一种创格,虽然有好多人不很赞重他。
" S ?& [. R& }: Z+ ^. W0 m& I 赵之谦有个同乡叫做陶濬宣,他也专写北碑(专写《龙门造像》的),写得太板滞了。我以为与其像陶濬宣这般板滞,不如像赵之谦那样流动,好在他于流动之中有勾勒,不至于全没骨子。那时写北碑比较好的,还有孙诒经、李文田。孙浑厚疏宕,方圆并用,确非他人所及,可惜我所见的不很多。李文田似乎太老实些,故不详论。 * `2 b/ X7 Z, x" w; K! a, l: [1 z- {
% n1 p9 j% m0 n f! O" ]( j 赵之谦作品
* W% q# T( M- K+ L7 W: h* ^ 11.李瑞清 7 V+ W- r0 ]" U. s n
李瑞清也大规模地写过北碑,他的作品,在十年前很珍贵,现在却没有人佩服他了。我以为过去的珍贵,也太过分;现在的轻视,也可不必。艺术是有时代性的东西。康有为说得好:“制度、文章、学术,皆有时焉以为之大界,美恶工拙,只可于本界较之。”我们现在都知道李瑞清的字的短处了,可是在李瑞清未出世之前,谁能开得出像他那样一条新的路来呢?这样说来,李瑞清在书学史上就有相当的地位了。
, Q: b+ l& b* u2 I M 他的早年写颜、柳、山谷诸家,都很不错。后来专写汉魏碑版,喜用颤笔。他见到当时写北碑的,不入于赵(之谦),则入于陶(濬宣),他要用蔡邕的“涩笔”去矫正他们,结果涩得过分,变为颤了。更有甚于此的,一般学李瑞清的人,颤得过分,益发不成样子,弄得李瑞清的字愈加岀丑。所以我说李瑞清书价陡落,他们也该负一部分的责任。
* d+ V) j2 A9 D$ T
0 S9 D" ?% d# J& Y6 z0 X 李瑞清作品 $ l U) ^; w0 z' I' {
12.张裕钊
, [$ F6 m* U) f: H0 u 张裕钊不全是圆笔,他的好处还在用方笔的时候,不过平均计算起来,毕竟用圆笔的多,所以把他排列在这里(邓石如也带用圆笔)。
; ^' x Q7 S5 R8 y9 L( T" o( Z 康有为说张廉卿集碑学之成,我可又不敢输服他了。他的用笔,固然有一种浑刚之气,取法六朝,不着痕迹,这是他的长处。然而六朝人的书,又会团结,又会开张,又会镇重,又会跌宕;他呢,单有团结镇重的好处,而没有开张跌宕的本领,所以还差一些。据康有为说:
9 l( S9 z6 _7 ~3 n2 J# A% \/ C) ?: R 其书高古浑穆,点画转折,皆绝痕迹,而意态逋峭特甚,其神韵皆晋宋得意处,真能甄晋陶魏,孕宋、梁而育齐、隋,千年来无与比!其在国朝,譬之东原之经学,稚威之骈文,定庵之散文,皆特立独出者也。吾得其书,审其落墨运笔,中笔必折,外墨必连,转必提顿,以方为圆,落必含蓄,以圆为方,故为锐笔而实留,故为涨墨而实洁,乃大悟笔法。
! i/ ?+ \2 O* q0 G+ z% X “中笔必折”以下几句话,确能道得个中甘苦,可是书法的要素很多,“用笔”以外,大有事在,张裕钊除却用笔一事之外,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处所。康有为感激他启悟之恩,所以不觉言之过当,其实“甄晋陶魏,孕宋梁而育齐隋,千年来无与比”,这顶高帽子,他难道戴得起的吗?
* z! M4 H$ I. @ 评张裕钊字比较恰当的,张宗祥《书学源流论》里说: - w) J+ o" t, {; H
廉卿用笔法《张猛龙》及齐碑,而结体宽弛。(《时变篇》) " C$ t4 S* n u5 U' c$ P! Z) q
又说:廉卿之学《猛龙》,用笔之法,可云肖矣。分而观之,殊多合者及其成字,则皆不类。盖结构非《猛龙》之结构,太平易而不险峻也。(《溯源篇》)
. h7 g4 P# U% \/ a: K 说他学《猛龙》,虽也不很妥当(法齐碑不错),但“宽弛”“平易”确是他的短处,我有时还疑他是学柳公权的。总之,他的体势的确不是北碑。他虽然能于书学界独树一帜,康赞云云,实在使我们有“张茂先我所不解”的感想。
2 R6 E6 v8 q7 f+ D) n/ R3 N) N& p i$ u/ \! \8 W! x2 h
张裕钊作品 : l0 i& x; H" w( c B* G
13.康有为
8 m! X5 r3 E: |7 X 《广艺舟双楫》(即《书镜》)的作者康有为,对于历朝碑版,无所不摹,即论这部论书之书,闳伟博洽,也已经“只千古而无对”了! , ^- M1 g& _' R4 t
可是他的议论也有所蔽,他有意提倡碑学,太侧重碑学了。经过多次翻刻的帖,固然已不是二王的真面目,但经过石工大刀阔斧锥凿过的碑,难道不失原书的分寸吗?我知道南海先生也无以解嘲了。 . w5 P$ O4 Z9 B/ h* z( P
他虽然遍写各碑,但也有偏重的处所。他在《述学篇》里只说一泡冠冕堂皇的话儿,不曾道出真的历史来,然而我们总可以揣测得之。他对于《石门铭》得力最深,其次是《经石峪》、《六十人造像》及云峰山各种。他善作“擘窠大字”,固然由于他的意量宽博,但其姿态,则纯从王远得来(也有几成颜字),众目可共看也。邓石如、张裕钊是他所最倾倒的,作书时常常参入他们的笔意。但还有一家是他写大字写小字以及点画使转种种方法之所出,而他自己不曾明白说过的,就是伊秉绶。试看他们两人的随便写作,画必平长,转折多圆,何等近似。潇洒自然,不夹入几许人间烟火气,这种神情,又何其仿佛。 $ V% _4 h6 P* L2 t4 a% S$ B- r
& o' h6 ]% @- H% Z9 z! f7 A 康有为作品 . C5 @2 G1 j1 V' b" O$ G: Y
14.钱坫 ) s& U3 B" g$ e2 K1 m
清初写篆字的很少,王澍算一家,不是最著名。等到小学家一辈辈出来了,才有好多人去练篆书,如钱坫、洪亮吉、孙星衍等皆是。他们都用很呆板的方法,搦定笔管,去画大圆,写的时候,固然很吃力,且也没趣味(有的索性烧去毫尖写之,说来很可笑)。钱坫是九钱之一,世代研究经小学的,他对于篆书的功夫,比洪、孙更深。他虽然远法二李,但有时似乎在学“扁”,有时则很像宋时的陈孔硕。总之,他的功夫,毕竟不少!他自己说曾有一次梦见李阳冰,授以笔法,骤然大进。我们不相信他那种神话,但他平日用心之切,于此可见一斑。
% b( X' n Q" K- Y& E5 B" Z 他和邓石如同时,他常常批评邓石如篆书笔画的错误,说他不懂六书,邓石如的确没有小学根柢的。可是小学是一事,书学又是一事,书家能兼小学,固然更好,因不能兼小学而并取消书家的资格,那也太苛刻了。
1 \2 p' c" |% ^' g' X( \6 N: l: n# O8 T" J
钱坫作品
+ }, u( V0 D& O/ }6 Z 15.杨沂孙
_( l, c- u8 z3 `4 @8 Y3 c1 t 他用轻描淡扫的笔子来写篆字,是他的创格。他对于籀书篆书,写得熟透了,有时还把籀书篆书夹杂着写来,随随便便,不着痕迹,这也是别人家所没有的情形。 3 K0 ~ J1 ]6 p9 j
自从邓石如的篆法一传再传变成一种卑靡的习气以后,学者没有法儿躲避他,一方面觉得回头转去去学钱坫、洪亮吉是多么吃力而且可畏的一条路啊,所以学杨沂孙的就慢慢地多了起来,在相当的时间之内。其实,杨沂孙的篆字是不能学的,学到后来,更其靡弱了。字有写得好而可学的,有写得好而不能学的。论吴大澂、杨沂孙两人的篆法,当然杨在吴上,然而吴篆学之无弊,正因为他写得平实的缘故。 6 `, J% ~5 R6 O$ P
9 r' U" p) ~) e 杨沂孙作品 4 R* v0 k! m1 r; E' v
16.吴俊卿 # {! {4 q+ g! {7 ]- u
吴先生专写《石鼓》,他的用笔,也用邓法,凝练遒劲,可以继美。赵之谦作篆,不主故常,随时有种新意出来;吴先生作篆,也不主故常,也随时有新意出来。可是赵之谦的新意,专以侧媚取势,所以无当大雅;吴先生极力避免这种“捧心龋齿”的状态,把三代钟鼎陶器文字的体势,糅杂其间,所以比赵之谦高明得多了。 5 e6 V3 w4 M |2 z
吴字出名之后,海内外(海外指日本)承学之士,都以邓字为不足学(怕犯赵之谦的老毛病),一个个去写吴字。可是他们所学的,只是吴字的一种——最通常的一种。我们所看到的吴字,件件各异,因此不能不惊服他老人家魄力的伟大。 ( @6 U; ^' _" S' k2 B# W: N3 E
! [& r5 b8 }( D& u, C( Q1 s
吴昌硕作品 * Z2 d8 q- C+ z6 [3 s. i
17.郑簠
! I. Y6 m8 [# Y9 q4 E 在碑学还没有昌盛之前,写隶字的很少,而且不很合法。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好处,写得好的,的确有种逸气,郑簠是最富有逸气的一个。他的隶字,带用草法,写得最洒脱。不守纪律,逍遥自在,像煞是个游仙。他之所以有这个大胆,有了这个大胆而不至于“泛驾”,全靠他的襟抱和学问做背景。他家里所藏古碑,凡有四橱之多,他几乎无所不摹。但我们找遍汉碑,觉得没一通和他的字近似的。有人说他学《夏承》,《夏承》不过波折多一些罢了,郑簠的波折法,不是这里的波折法,说他学《夏承》是很牵强的,他是不肯呆学古碑的人啊。郑簠的波折法,和宋《山河堰石刻》稍似。 3 O! C7 s! x3 ^6 b$ z- h L/ {: R
学郑簠的字的,有个万经,学得很相像。然而有一事不曾学到,郑簠何尝这样拘拘地摹仿古人过呢?李邕说得好,“学我者死,似我者俗”,我可以借这句话代郑簠赠给万经。
9 P" N7 X1 W* f4 k3 M1 k 郑簠作品
% i. N& Y. k2 f Z+ _ 18.金农 * J2 f6 ]/ q1 r' N6 u! y
近代书家中最特别的,要数金农了。他的用笔,又方又扁,叫做“漆书”,谁都指不出他的师承来(或说他真书学《郑长猷造像》,倒很相近)。康有为说:“乾隆之世,已厌旧学,冬心、板桥(郑燮),参用隶笔,然失则怪,此欲变而不知变者。”这话固然不错,但一来有时代的关系,二来他的气味好,毕竟不能一笔抹煞他。平心地说来,一方面我们该要悯惜他那“不知变”和“失则怪”的苦衷,又一方面还该赞佩他那副创造精神才好。
: }+ r" r: ^+ |6 a4 X; V/ T/ W8 \ 他的隶书,横画很粗阔,一竖都很细小,字的全形很长,处处和别人家不同。他的画也很奇别,向来写梅花的,总倾向于疏朗高淡一路,他偏要写“密萼繁枝”。总之:他是富于独创精神的,学问也好些,无论字或画,都有一种不可掩的逸气在里面。 2 O; {; w; d: s1 o! U8 p6 L
- W7 J1 d/ T& u" t: }
金农作品 ) n7 J2 d2 b( T: e1 A1 l
19.伊秉绶
* o. i. Y: _) w7 F 伊秉绶是隶家正宗,康有为说他集分书之成,很对。其实,他的作品,无体不佳,一落笔就和别人家分出仙凡的界限来。除出篆书是他不常写的外,其余色色都比邓石如境界来得高。包世臣只取他的行书,列入“逸品下”,还不能赏识他,康有为才是他的知己啊。 ! A9 Y+ m( Q4 A+ T4 W) @
他的隶字,早年和桂馥同一派的,后来他有了独到之见,便把当时板滞的习气完全改除,开条清空高邈的路出来。他是用颜真卿的楷法写隶字的,但同时,他也用隶的方法来写颜字;用隶的方法写颜字,真是师颜之所师,“此秘待我发”,他可以自豪了。 8 m. |, W7 K* L p `& w
写字贵在能变,魏碑结体之妙,完全在于善变。我们试翻开任何种魏碑,把它里面相同的字拈出来一比较,几乎没一个姿态相同的,唐碑就不行了(唐以前的碑版,只有《经石峪》有这个毛病,但它因为字的面积过大,也可以原谅)。论到唐以后的书法,只有颜真卿变化最多,最神奇;历来写颜字的,也只有个伊秉绶最解此意。这句话,怕不至于太大胆吧。他不论临哪一家字,都有“我”的存在,而他的“我”之中,又处处有颜的骨气,是真可谓“具体而微”了。除却颜的成分,其余比较地占得多的,还是《吊比干文》,大概真书中含《吊比干文》的成分更多些。
N0 C: l8 q U; r+ q) L2 S 写字的条件多着哩,用笔用墨以外,还有结体、布白。布白有一个字以内的布白,有字与字之间的布白,还有整行乃至整幅的布白——这就是古人所谓“小九宫”“大九宫”。别人家写隶字,务求匀整,一颗颗的活像算珠,这和“馆阁体”相差几何呢?伊秉绶对于这一层很讲究,你看他的作品,即使画有方格的,也依旧很错落。记得黄庭坚诗云:“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却到乌丝阑。”古人原都不肯死板板地就范的。
, U* w: k4 L+ [1 Q 伊秉绶作品
, O8 }! ~( {8 {1 Y5 B6 [2 I2 M. | 20.何绍基
" L, T8 o2 g8 g9 x8 Z1 f 何绍基各体书,隶书第一,真书还在其次。真书病在写得太熟(应酬太多,亦其一因),太熟了,无意中夹入通俗的成分进去,同时把那仅有的古意慢慢地散失了。他的隶字,还不至于熟,因为他比较少应酬的缘故。 " e+ q, ]1 B4 P0 a0 ^$ K& T& d
他的隶字的好处,在有一缕真气,用笔极空灵,极洒脱,看过去很潦草,其实他并不肯丝毫苟且的。至于他的大气盘旋处,更非常人所能望其项背。他生平遍写各体隶碑,对于《张迁》的功夫最深。他的境界,虽没有像伊秉绶的高,但比桂馥来得生动,比金农来得实在,在隶家中,不能不让他占一席位次。 , t' D! z% ^0 d6 T7 d
他写颜字最出名,可是写得太熟,反而有碍了。他是遍学南北碑版的,特别是隶书的功夫,比别人家来得深,所以他的作品,包含很大。他的字有一种翩翩欲仙的姿态,和寻常写颜字的有些不同,大约是兼用张照、刘墉的方法的——用刘的方法尤多。他对于执笔极讲究,多用提笔绞笔,运笔有一种空虚洒脱的神情,和他的隶字相同。 : _) E! M" c- {& ^
; f% P) p3 z& c9 L( ^4 K+ J
何绍基作品
. ~' S6 k- V* y, H 21.钱沣 $ i9 f+ W3 K( i3 V- z
他写颜字最逼肖,颜碑面目很多,他所最写得像的是《大麻姑》、《元次山》这几种。他的行书虽然和《争坐位》、《祭侄稿》形态不很近似,但也很好,有骨子,不像刘墉、翁同龢之多肉。 9 T- ~9 X& b6 `7 V$ [1 r0 p0 n
他还有一件事比别人家来得好:寻常学颜字的,只知聚,不知散;只知含,不知拓,他可是能散能拓的了。刘熙载论草书有句绝妙的话儿——《艺概》中有一条说:
! }2 Z9 z! I0 e5 @% R 古人草书,空白少而神远,空白多而神密,俗书反是。
# B0 S v! Q+ y5 {# y" a7 A 我以为用这句话来评颜字,再恰当没有了。颜字字形很宽廓,“空白”只管多,但其“神”自然很“密”,这也是颜真卿《笔法十二意》篇里说的“密谓疏”的意思,钱沣是最能体会这个“奥旨”的。
0 K3 y; E) A" `) ~1 [- e# d# O# h+ ]+ U7 m6 G" K' ?
钱沣作品 & I+ i; b* U! y8 [) N% h
22.翁同龢 " ^7 T0 b- B5 O% m( B, D5 T# a
翁同龢是个相国,他的字也有庙堂气。他的意度和气味,与刘墉很相像。刘墉而外,如钱沣、何绍基等对于颜字,各有各的心得;他出世最晚,所以能够兼收众长(特别是多用钱沣的方法),有时还参入些儿北碑的体势。把颜字和北碑打通了,这是翁同龢的特色。
: Y! ^$ k8 {# O 至于他的小字,神韵略似苏轼,用笔虽然肥厚些,但没有俗气,翁相国的尺牍,文词雅俊,有晋宋人风,再添上一重书法的精美,所以更有价值了。 % J0 y0 x+ n' H4 u7 c
: e1 E' } r* Z; i( d. I: ^* E 翁同龢作品
, g0 L6 \2 z2 o2 T/ ^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 N @2 [0 C' t4 k/ z
! v% u0 l" d5 V2 r! }1 ~; O 责任编辑:
% _2 B5 V. |2 w4 q0 d( x% F
3 m& y+ L3 t* V- S) B) Q' Q% l
( X5 a5 N, a. i: J& V; k
* y+ n5 q3 o( \! a& 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