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驾驶过冬：拿不到融资，学不会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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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驾驶的寒气，由大洋彼岸传到了中国。近日，多家媒体报道，自动驾驶明星公司小马智行多部门缩编，涉及数据、基础架构、定位与地图等，并且是同一时间，在上海、广州两地进行。L4级自动驾驶公司Momenta也被传出“国庆后HC全停”的消息。早在8月，“全球自动驾驶第一股”、号称与Waymo、Cruise三分自动驾驶天下的Aurora被曝经营困难，不得不通过裁员、高管降薪、出售资产、缩减福利等方式节省开支。更早些时候，特斯拉位于加州的自动驾驶部门近200个岗位被裁撤；通用旗下的自动驾驶子公司Cruise宣布解雇近8%的员工；就连背靠福特、大众两大金主的Argo AI也挺不住了，这家估值曾达70亿美元，在L4级自动驾驶领域被称为明星企业的公司，突然宣布将被关闭。头部玩家尚且如此，小公司的日子更加难过。不少憧憬着自动驾驶行业美好前景，刚入局的新人，还没享受到高薪与福利，就迎来了自己的“last day”，只能重新投身找工作的海洋。人才流失，公司规模缩减，商业化难以落地，自动驾驶该如何熬过这段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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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越编辑李欢欢运营栗子入职三个月，我“毕业”了从收到HR发的裁员消息，到签合同、领补偿金，整个过程仅用了三个小时，蒋川就“毕业”了。不必交接工作、也没东西可收拾，蒋川背着来时的包就走了。走出公司大门时，甚至“比平常下班走得还早”。蒋川是某985高校计算机专业的硕士毕业生，今年通过校招，进了自动驾驶公司小马智行。从入职到“毕业”，蒋川只用了三个多月，工作还没步入正轨，为了上班就近租的房子也只住了不到四个月。下一季度的房租，刚刚交完没几天，没想到“工作没得突如其来”。但他挺乐观，被裁员后的第一件事是接女朋友下班，先吃个火锅，再慢慢打算。除了蒋川，小马智行还有不少人也拿到了“毕业大礼包”。据界面新闻报道，小马智行此轮裁员，涉及定位与地图、感知、规划与控制以及基础架构多个模块，比例预计将达到四分之一，新人和老人都在其中。回忆起这场裁员，蒋川感到很意外，公司的业务正常推进，工资也照常发放，就在被裁前一天，蒋川还与同事们开会、推进工作，一点风声都没听说。直到后来，他才后知后觉地联想起一些细节。前一天他收到的“CEO全员邮件”并不是随便发发的，那是一封内部全员信，信中写道，公司必须进一步提升效率，保持足够的灵活度和敏捷度，以最佳的状态应对市场变化。他觉得，“提升效率”的一大方式，也许就是裁员。由于入职时间短，按照“N+1”的标准赔偿数额较小，像蒋川这样的应届生，成为这波自动驾驶公司裁员的首选。一位算法部门的校招生，在职业社区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校招算法入职四个月，今早被通知last day ，很快就走人了。”这位应届生还“敬告后来者，大家还是谨慎选择。如果有offer的，尽量避坑，没得选的，再等等”。但也有一些资深员工未能幸免。宋文磊在一家自动驾驶公司工作了三年多，有一天，HR突然给他发消息，说因为人员调整，他将被“优化”，承诺给他“N+1”的补偿金，公司给交当月社保，让他回去收拾下东西，签好合同就可以离开了。宋文磊属于走得早的，后来同事告诉他，那一天，组里走了三分之一的人。回家后，宋文磊着实郁闷了一会儿，他以为是自己能力不突出、专业不够对口，所以才被裁掉，后来发现一起离开的，还有手握几篇顶会论文的大牛。在妻子的劝慰下，他渐渐看开了，把职场社交平台的身份认证改为“XX前员工”，重新开始投简历。不满情绪只能宣泄在朋友圈里——“30多岁，突然失业”。前同事在评论里劝解，“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更多被裁的人聚集在职场社区里，互相安慰，抱团取暖。有人说，自己刚刚被裁员，才工作三个月。下面有人回复，“我也是刚刚被裁，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哥！”再往下刷刷，会看到许多相似的劝慰。令人不解的是，前两年还红火的自动驾驶为什么骤然陷入寒冬？赵康以前从事机器人行业，前两年转行到自动驾驶，在他看来，裁员的原因很简单，“发工资的钱，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融资，二是自己赚的钱，两个都不够了，人员成本自然要缩减”。据麦肯锡统计，自2010年起，无人驾驶相关技术领域的投资超过了1000亿美元。然而，自动驾驶是个烧钱的行业，各公司花钱如流水，却迟迟见不到回报。赵康告诉每人Auto，自动驾驶一直是一个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正比的产业。一旦资本的信心受损，不愿意再大把砸钱，行业就会受到明显冲击。从现实来看，资本的热情确实大不如前。据睿兽分析统计，今年1月-10月，国内自动驾驶领域共融资67起，披露融资额累计达143亿元。对比2021年同期，融资起数和融资额分别下降了约32％和61％。近两年轩元资本创始人王荣进也明显感受到了自动驾驶行业的寒意。他思考过自动驾驶由热变冷的原因，“一是大环境不景气，投资机构变得比较谨慎；二是自动驾驶有泡沫，很多标的估值偏高、虚高。”王荣进是个谨慎的投资人，随着自动驾驶行业泡沫浮现，选择标的时，他不停劝告自己，“要更谨慎一点。”少了资本输血，许多自动驾驶公司便疲态渐显。短期内，也无法指望自动驾驶公司实现自我造血。目前，自动驾驶的商业变现与落地，确实还存在较大困难。根据赵康的判断，“技术很难突破，业内公司普遍欠缺能够变现的必备要素，基本上80%-90%都处于烧钱阶段，只有一小部分能赚一点钱。”谷歌旗下Waymo自动驾驶卡车。图/ 视觉中国曾经的热钱与辉煌被裁员之前，大家都是抱着极大的热情与畅想，投身于自动驾驶行业。毕业后，选择进自动驾驶公司，蒋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上学时，他常常想，自己以后很大概率会成为程序员、工程师。他想过进互联网大厂，但在传统车企工作了20多年的父亲一直想让他“子承父业”。父亲告诉他，这几年，自动驾驶是显而易见的新风口，要他牢牢抓住，“趁这个机会飞起来”。蒋川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先后选择在自动驾驶公司Momenta和滴滴实习，在那里，他发现自己对自动驾驶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两家公司的工作节奏并不算快，与大厂“恨不得每天都要上线一个新功能”相比，自动驾驶公司多了很多喘息的空间。同时，这个行业不断显示出的高薪与前景，也在一步步吸引着他。事实上，自动驾驶工程师的确成了高薪的新代名词。2018年，自动驾驶行业风头正劲，猎聘、BOSS 直聘、拉勾等招聘平台显示，自动驾驶领域的工程师平均月薪达到了18k-160k，对于一个刚毕业、即将走入社会的学生来讲，这个数字很诱人。秋招时，蒋川把自动驾驶公司和车企列为首选，投了蔚来、小马智行、吉利汽车等多家公司。他发现，自动驾驶公司的面试流程越来越像大厂，招聘的学历门槛也越来越高，为了通过面试，他在网上四处取经，背题，准备项目集。虽然累，但是蒋川却乐此不疲，“这说明这份工作抢手，大家都想去，”越难进、越有含金量。一位即将毕业的应届生在社交平台感慨，托熟人帮忙内推某个自动驾驶公司，对方明确表示，“如果没有顶会论文，面试一律没希望”。对于计算机专业毕业生来说，顶会论文被视作含金量极高的加分项，在自动驾驶行业，竟然沦为最初级的“敲门砖”。如果回溯自动驾驶行业的历史，他们的确有这个底气。2016年，国内自动驾驶赛道开始萌芽。那一年，谷歌的自动驾驶部门正式独立，后来成了广为人知的Waymo；彭军与楼天城也在硅谷创立了小马智行，并在当地设立了研发中心。受到风口感召，许多毕业于名校、有海外留学背景，曾就职于谷歌、百度等大厂的人才，纷纷自立门户，创立属于自己的自动驾驶公司。有业内人士回忆，行业最热时，百度大厦楼下每天都有投资人蹲守，他们选择优秀“标的”，极力劝说百度的自动驾驶人才出来创业。彭军和楼天城也有百度履历。据官网显示，小马智行CEO彭军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担任过百度自动驾驶部门的首席架构师。楼天城先后入职过谷歌总部、问答网站Quora公司和百度美国研发中心。楼天城还曾经蝉联过谷歌全球编程挑战赛的冠军，入职谷歌时，年薪创下中国博士生的薪资纪录，因此，楼天城被尊为“楼教主”。轻舟智航的四位创始人，也都曾在谷歌自动驾驶的不同部门工作过。2020年2月，旧金山，小马智行联合创始人兼CEO彭军接受采访。据悉，小马智行获得丰田4亿美元（合约28亿元人民币）的投资。图/ 视觉中国当这些自动驾驶技术大牛选择自立门户，热钱自动滚滚涌来。一位自动驾驶行业的管理层人士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回忆道，那个时候是“人在家里躺，钱从天上来”，投资人“只要听到是自动驾驶项目，就会趋之若鹜，生怕错过投资机会。”还有人形容，当时的市场是，“随便一家自动驾驶公司都能拿到融资”。王荣进未曾亲眼目睹当年百度楼下的盛况，无从判断那些传说的真伪，但他也曾真切感受到自动驾驶行业当年的火热。据他回忆，那时候“每天不停有新的创业公司涌现，企业在不停获取融资，而且每个（公司）估值都不低。”以小马智行为例，据企查查显示，截至目前，这家公司一共经历过8轮融资。参股的既有著名投资机构红杉中国、IDG资本，也有中国一汽、丰田等整车企业。据不完全统计，自2017年以来，小马智行累计融资最低已达11亿元。热钱翻滚，吸引了一大波人才。宋文磊曾经在一家传统车企工作，在老家算是体面、受认可的大企业，工资还行，但职位一直不上不下，“似乎一眼就能看到职业发展的尽头”。大概四年前，大家都说自动驾驶是汽车业未来发展的方向，他也努力了一把，在职读了研究生后，“半转行”到自动驾驶领域。赵康转行前，也听过很多自动驾驶的“好话”。“媒体、社交平台，都把自动驾驶描述得特别好，给了你很多美好的想象。”进入行业后，虽然与畅想的并不完全一致，但赵康还是挺满意，“落差并不大”。这两年，互联网大厂接连陷入裁员潮。不少人认为，转行自动驾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90后麦子便是一个逃离大厂，转投自动驾驶怀抱的工程师。有一段时间她发现，很多同样就职于大厂的同学、朋友开始向她咨询转行的事，问她适不适应，公司应该怎么选。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经历之后，还有很多人留言向她取经。大家选择自动驾驶的一大原因是，“这行不像互联网，没有传说中的35岁‘生死线’”。每当大厂传出裁员、缩减福利的消息，在大厂工作的室友都会转发到群里，开始“居安思危”，日日担心自己的工作不保。每到这时，蒋川总会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好赛道。但蒋川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室友还在好好地上班，自己却先被裁了。今年6月，特斯拉已关闭了美国加州一处研发中心，并裁掉了数百名自动辅助驾驶系统(Autopilot)团队的员工。图/ 视觉中国自动驾驶的游戏不会结束人才批量释放，HR们闻风而动来捞人。在职场社区里，每一个被裁员相关的帖子下，都会有几家自动驾驶公司和猎头留言。一位AutoX的HR，直言不讳地招揽友商的人才，“小马广州毕业的同学可以联系我，我们的SW、QA、OPS都在招人，工作内容、待遇、稳定性都是业界一流”。还有英伟达等芯片公司赶来，带着“充足的HC（指Headcount，人头数），地点包括广州、上海和杭州”。蒋川也收到几家公司HR的私信，主要都是自动驾驶公司，也接到了不少猎头的电话。他不打算转行，也不准备换城市，打算先面试一轮，在这几家公司中挑一挑，顺利的话，本月内就可以去新公司入职。宋文磊投出的简历，也得到了几个公司的回应，工资水平跟之前差不多，福利甚至还略有提高，他有些心动，“没准是因祸得福”。他们的去向告诉我们，自动驾驶的游戏不会结束。按照国际汽车工业协会的分级，自动驾驶可以分为L0到L5六个等级，大多数公司从L2级部分自动化和L3级有条件自动化入手，一步步向L4级和L5级攀升。这有点像闯关游戏，越到后面，难度越大。也有不少自动驾驶公司，比如小马智行、Waymo和Cruise，专注于攻克L4级自动驾驶技术。从目前来看，L4级技术难以突破，商业化变现更难实现，为了生存和拿到新的投资，自动驾驶公司与车企合作，在L2、L3智能辅助驾驶领域发力，是一大趋势。比如，Momenta与上汽合作，将自动驾驶技术方案融于后者的高端智能纯电品牌智己汽车，后来还获得通用、丰田、戴姆勒等汽车巨头注资。据《经济观察报》，小马智行也与中国外运、三一集团成立了联盟，准备探索重卡自动驾驶的更多可能性。更多公司，像是文远知行与博世投资牵手，准备一起开发乘用车的L2-L3级自动驾驶软件。全领域的自动驾驶短期内还看不到曙光，特定场景的自动驾驶布局也许会越来越多。赵康告诉每人Auto，“有些场景比较好落地，比如高速公路，路况比较封闭，上下高速也可以实现自动驾驶。”类似的场景还有“封闭区域的港口、大型工业园区、停车场”。因此，从长远来看，赵康很看好自动驾驶行业，“只要我们还有交通运输的需求，需要实现三维空间内点到点的转移，那我们就需要自动驾驶”。在他看来，这个行业充满机会，雷达是核心部件，也是十分有潜力的标的，值得入手。此后，他又接连投了六七家公司，“做芯片的，做算法的，做线控底盘的"。王荣进一直想要做系统布局，“只要是核心领域，都会去投”。自动驾驶领域的投资，占王荣进投资版图的30%，投资这些标的，他从未后悔。他知道，现在自动驾驶行业还处于早期阶段，最起码要再过三五年，才能看到成果。作为投资人，他不会只看眼前的一两年，而是选择看得长远。未来，他还会继续布局自动驾驶行业的核心细分领域，“行业一直在变化，不停有新机会、新技术和新方向涌现”。被裁多日，蒋川已经从裁员的阴霾走出，准备入职新的自动驾驶公司。（文中受访者除王荣进外，皆为化名）参考资料：[1]自动驾驶十年风云：寒冬过后，曙光初现.第一财经[2]小马智行被传开启人员优化，自动驾驶寒冬来临?.雷达财经[3]自动驾驶企业“过冬”？.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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