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潜水，比深蓝更蓝丨她在海底8分钟“不呼吸” - 潜水生物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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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婕！”随着不知是谁一声高喊，本想偷偷进入2018北京国际海洋文化周暨ADEX亚洲潜水展会场的陆文婕迅速被热情的粉丝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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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场地限制，我对陆文婕的采访在展馆现场进行，尽管我们尽可能选择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采访过程依然屡次被要求合影和签名的陆文婕粉丝打断。

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中国女孩，正引领着一项新兴运动的潮流——到目前为止她27次打破国家自由潜水纪录，4次打破亚洲纪录，静态闭气8分01秒，是潜水爱好者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女神。

2016年陆文婕Jessea 在夏威夷科纳海湾的水下沙地感受环绕全身的海水拥抱。摄影 Lia Barrett

战胜呼吸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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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正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的陆文婕（英文名Jessea），借着到夏威夷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考取了水肺潜水证，因为自己生物学的专业和从小对动物的热爱，她还买了水下摄影机，记录自己在水下看到的海洋生物。然而没有多久，陆文婕就感到水肺潜水无法满足自己的要求：“水肺潜水有个难以弥补的缺陷，潜水者可以携带气瓶，自由呼吸的同时会产生很大的气泡声，把动物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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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0岁生日前夕，陆文婕首次接触自由潜水——不携带气瓶，只通过潜水者自身肺活量来调节呼吸，屏气深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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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潜水对潜水者的身体素质和技术要求比水肺潜水高得多，初次接触自由潜水时陆文婕并不能得到要领。她参加的中级培训班，达标标准是下潜25米，允许最大下潜深度是40米。“因为不能耳压平衡，我只能潜到25米，再往下，耳朵就受不了，但我很多同学都能潜到30、40米。”

尽管已达证书要求的标准，但陆文婕并不甘心，她迫切希望把这件事情做好。她开始从解剖学角度分析自己的肌肉群，分析到底哪些肌肉之间难以协调，她尝试了很多方法，每天在家自己练协调性。“比如训练成绩下降了，我可能会分析原因可能是基础血压不一样造成的，或许因为缺水，或心跳过快，等等类似的细节，优化我可控制的因素，最大化训练效率。”短时间内陆文婕的屏气时间从不到1分钟提升到6分钟，3周后，陆文婕再次和教练出海——她潜到了40米。

克服了“呼吸欲望”之后，陆文婕慢慢体会到了自由潜水的魅力：“原来自由潜水是可以让人这么放松的，让人充分把自己的焦虑感、恐惧感抛到脑后。像是达到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境界，这是在平时工作、学习过程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受。”

摄影 Daan Verhoeven

练习自由潜水，除耳压外，肌肉酸痛、乳酸代谢能力弱、贫血等常见问题也都没有放过她。“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我挺‘轴’的，越是别人觉得难以做到的事，我就越想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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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婕说，“自由潜水是新兴的运动，还没有一套成熟的训练方法，我们也在不断地摸索生理反应和理念。很多自由潜水员都总结出自己一套理论，形成独特新鲜的训练方法，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探索科研的过程，需要生理学人体构造和机能方面的内容，对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和呼吸系统是怎样互相影响的有一定基础的理解后，才能总结训练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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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中国纪录的机器

2015年，陆文婕成为首位参加国际自由潜水赛事的中国人，也是中国自由潜水历史上第一个参赛Deja Blue 6 自由潜全能赛的中国选手。

在加勒比海大开曼岛的比赛中，唯一一位中国选手陆文婕爆冷获得银牌，她还被外国媒体形容为“创造中国纪录的机器”：

在徒手自由式潜水FIM （FreeImmersion Dive）项目和静态屏气潜水STA（Static Apnea）等项目中创造了五个中国国家纪录；

同年9月份她再次在美国夏威夷 Freedive Paradise 比赛中以161分的成绩夺得了男女总榜冠军；

2016年5月陆文婕获得大开曼岛自由潜水比赛 Deja Blue 7女子全能金牌，同时，424.2分的总分也超越了男子第一名的总成绩。

此时，距离陆文婕首次接触自由潜水仅仅过去了一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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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平凡

说起水肺潜水和自由潜水的区别，界内有一句名言：水肺潜水看五彩斑斓，自由潜水则洞视内心。渐渐地，在水下审视自己的内心让陆文婕越来越痴迷。在陆文婕眼里，水下的世界像一场色彩斑斓的无声电影，“最好的时光总在水中，安静、放松，所有烦恼都神奇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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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一次完成40米攀绳下潜那天，她在水下“遇见”了鲸鱼，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着那样的庞然大物从她身边缓缓游过，既震惊又有些忐忑的她突然意识到：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那是一种被一个比自己强大很多的生物接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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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陆文婕Jessea 在汤加水下30米处和两头大翅鲸一起悬浮休息。 摄影 AJ

对陆文婕来说，竞技潜水像是上课，而自己娱乐潜水，近距离接触海洋生物则像是放学后可以和伙伴们尽情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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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布氏鲸在远处，陆文婕并没有在意，但在刚刚下潜之后她突然一转身，猛然撞见一张巨脸就在自己面前，一双巨大的鲸鱼眼睛和一双来自陆地的人类眼睛在那一瞬间对视，双方都被吓了一跳。原来那头鲸鱼从背后好奇地悄悄接近陆文婕，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外来生物，没想到陆文婕转身了……“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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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陆文婕Jessea 在巴哈马观察一只安详的虎鲨。摄影 Renee W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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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潜水就像一面镜子，把人的优点、缺点全部反射出来，明晃晃地摆在自己面前。”陆文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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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不见底的水域中，被放大的不仅是欲望，“即便主观上认为自己依然保持‘功能性’，但下潜时我就明白，身体状态不好一定会导致成绩明显下降，这让我被迫接受自我意识和身体的局限”。

在陆文婕看来，“自由潜水是一条通往人内心深处的路，我必须接受自己，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好高骛远”。

彻底投入，做得更好

近年来，中国的潜水市场正在我们意识不到的时候迅速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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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中国产业调研网发布的中国潜水装备行业发展回顾与市场前景预测报告（2018-2025 年），目前国内的体验潜水服务的年均增长速度已经达到了30%。北京大学、北京交通大学、上海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高校均有自己的潜水协会，中国本土潜水运动装备品牌也已成功登陆国际消费市场。

刚刚过去的十一长假，去菲律宾潜水成了很多中国人特别是年轻人的新选择。对于喜欢旅游和探险的人来说，海底世界是继雪山、沙漠之后又一片等待发掘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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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潜水业内的领军人物之一，面对国内迅速膨胀的潜水市场，陆文婕希望为中国自由潜水培养更多优秀人才，带动中国自由潜水运动的发展。如今她是PFI（Performance Freediving International）亚洲区总教练，玄圃国际自由潜水学院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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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婕Jessea 和玄圃自由潜水（微信公众号 jes_sea）专业导师团队

在岸上的日子里，陆文婕还是临床药理学、基因药理学双料博士，依然从事基因药理学咨询师工作，在体力工作之外她也不希望自己的脑力落在后面。在教授训练课程的同时，有生命科学背景的她还能教会学员自由潜水带来的更多意义，比如“有很多科研报道说，自由潜水对于创伤后心理障碍，抑郁症、焦虑症等有一定的治疗作用”；“自由潜水运动，用到了平时人们不经常用的呼吸的肌肉群组，自由潜水运动能更好地提高自己身体的运动状态”。

初学自由潜时，教练告诉陆文婕：The one who commits mostWINS.（要彻底投入，花时间去做一件事情，你就会变得更好，成为赢家。）这句话被陆文婕牢记于心。

在陆文婕看来，自由潜水训练也是对心理和人生态度的一种提升，在生活中，你会更清楚自己的决定是否符合能力，负面情绪什么时候会出现干扰理性的选择，怎样使用自由潜的思维方式去应对生活中的情景。在不断尝试中学习尊重自己的身体，敬畏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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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北京青年》周刊

A - 陆文婕

Q1

自由潜水危险吗？

虽然被《福布斯》称为世界上第二危险的运动，但真正的竞技自由潜水是有着多重保障措施的安全运动，是在有安全员保障安全的基础上挑战自我。尽管会有触摸死亡的体验，但这种体验都是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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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了解的竞技自由潜水历史上，安全程度都是很高的。在自由潜比赛中，运动员要在出水后“恢复呼吸”，并在15秒内取下鼻夹，用手势和语言告诉裁判“I’m ok”，这样潜水成绩才算有效。

自由潜水是一个人的朝圣，也是一个团队的征程，一定要选择值得信赖的、专业安全员或潜伴潜水。不要太关注证书和急于求成，找好的教练提高能力，积累经验，享受过程，你会发现自由潜水是值得用一辈子去探索的。

Q2

在水下如何克服强烈的呼吸欲望？

有强烈的呼吸欲望时，我会用情绪来控制不让这种难受的感觉恶化，当生理感受难受时，尽量能把生理和心理的感受区分开，不让心理感受更差。自由潜水的磨练过程就包括生理上很难受，心理还能很愉悦。

很多初学者不能理解是如何做到的，其实你通过各种不同的尝试，去感受进入这种状态真正的难关是心理上的恐惧焦虑，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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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初学者，有没有什么快速有效的训练方法？

对于初学者，通常有一套通用的方法放松身体，减慢心跳和新陈代谢，打开潜水反射（哺乳动物潜水反射，指哺乳动物潜入水中较长时间后，刺激反射启动身体机能调整，延长水下存活时间）。从初学到高级潜水员提升的过程，因各人的个体差异，不太容易一下子打开潜能。有研究称，每个人对呼吸欲望的起因也是不同的，二氧化碳浓度微弱提高，有的人就产生强烈的呼吸渴望，有的人二氧化碳浓度很高也没有强烈的渴望……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最了解自己的身体，针对弱势的地方设计培训项目，这样训练才能真正提高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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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康荦

编辑 韩哈哈

图片及部分资料提供 陆文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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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编辑 刘艺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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